【福建日报】《诗经》:中国人意气风发的史诗

发布时间:2019-03-18浏览次数:1141

当今时代,我们该如何对待传统文化?如何对待古代典籍?如何用传统文化经典形成激荡的文化伦理情怀?福建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毕世响近日做客省图书馆东南周末讲坛,为读者作《诗经:人类的记忆与归宿》讲座,与读者一道聆听祖先之音,感受传统文化经典的无穷魅力——

《诗经》:中国人意气风发的史诗

(来源:福建日报  2019-03-17 07  读书)

记者 林升文


第一部教科书

人到底读什么样的书,才能德行醇厚?这似乎是教育的永恒话题。《诗经》就是涵养德行的原始文本。孔子说,“诗三百,一言以蔽之,曰,思无邪”,“不学《诗》,无以言”。《礼记·经解》说:“温柔敦厚,《诗》教也。”《诗》即《诗经》,先贤对《诗经》和其他典籍关于涵养德行的说法太多了。

《诗经》长期以来是教科书。闻一多先生的学生刘晶雯转述先生对《诗经》的看法:“古时教育以诗教为最重要,简直可以说一切教育都包含在《诗经》里面。”“《诗经》是我国第一部教科书,而且最初是唯一的一部教科书,不但长者用它来教导少者,而且统治者把它作为‘教化’工具,以便在礼崩乐坏之际维护其统治的社会基础,使之不致分崩离析。”

毕世响说,诗,是我们祖先的事。《诗经》,那正是人类的原型。《诗经》和《诗经》吟诵,应该是教育从此岸到彼岸自由腾挪的意义。这样的教育,在于形成人类内在的视觉,显现人类的自由、清澈与透悟,《诗经》归根结底是人类的记忆和归宿。今天,我们的《诗经》读法可能不对,古人读诗是诵吟歌唱四种读法,近代以来用的是西洋的朗诵。

《诗经》首先在于吟唱(吟诵),不但是如闻其声,如见其人,而且是身临其境,身当其事。当吟诵《诗经》的时候,我们就是《诗经》里面的人与事。所以,吟诵《诗经》首先要在“视听”的意义上,透过眼睛和耳朵,使自己的灵魂飞升起来,达到庄子的“逍遥游”意境。

也可能我们对经典的意思摸不着头脑,譬如《诗经》分为“风”“雅”“颂”,各有其本,其作者我们仍不大清楚。刘晶雯曾说,“《诗经》手法‘兴’的问题,闹了几千年没有人能解释。闻一多先生根据西南少数民族的民歌,发现了‘兴’就是隐语。隐语古称‘隐’,手段与‘喻’一样而目的相反。‘喻’是要使说不明白的意思更明白。‘隐’是‘藏’,借旁一个东西使可以说明白的变成不明白一点。在做诗的时候,就可知‘喻’与‘隐’是对立的,只因二者手段上相同,都是借别物来说,故常被混淆”。

所以,人读书,尤其是读经典,应该是体味人性、时代、知识与文化的意韵。我们应该把当代的教育,尤其是对典籍的教育,在“唤醒”“民族回忆”和“人类回忆”上解读,可以是唤醒人的知识,唤醒人的感情,唤醒人的某种记忆,唤醒民族的历史,唤醒人类的记忆,努力进入“人从哪里来,人到哪里去”的终极关怀。《诗经》是我们早期的吟诵,“饥者歌其食,劳者歌其事”,才是《诗经》的本原。

先人的生活叙事

《诗经》时代的人,就生存在水边和庄稼里,天天晚上都能够随意地看星星。

《诗经》的世界是神圣的、诗意的、率性的。人类文明的早期,属于原始宗教文明,那是生活的原始,也是生活的原型,也是人的原型。他们的生活是这样的:“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。凿井而饮,耕田而食。帝力于我何有哉。”(清人沈德潜选编《古诗源》)他们的生活还是这样的:“日不出即作,日入而不息,饮一口水也得歌颂。”

毕世响说,《诗经》是水的宗教,在水边吟诵《诗经》,才能知《诗经》之风骨。《诗经》有些内容是宗教仪式,或者是当时的生活仪式,古人所谓“《六经》皆史”。我们对这个“史”应该这样理解:这个“史”,不是一般的史学意义上的史,是生活本原意义上的史,或者说,是生活记事,事之书说即成史。

《诗经》是我们先人的生活叙事。流传下来的《诗经》,尤其是《风》,是鲜活的、生动的、野蛮的、赤裸裸的。生活的源头本来就是有烟、有雾、有风、有云、有爱、有恨、有情;既是美感的,更是享受的;既是理性的,更是感性的;既是豪侠的,又是带有狡诈的。譬如《蒹葭》,虽然写“白露苍苍”,可我们并不感到一丝寒冷,反而感觉如沐春风。

《诗经》时代,是中国气候的温暖期,正是在那个温暖期,才出现了诸子百家和秦汉大帝国,中华民族也是在那个温暖期形成的。如《诗经·豳风·七月》中说:“跻彼公堂,称彼兕觥,万寿无疆。”兕,指犀牛,人们用犀牛角做饮酒容器,用犀牛皮做铠甲。

总之,《诗经》是中国人与中国文化的意气风发的史诗,也揭示出研究学问的天、人二元思维。

显现文字的灵性

当代人怎么读古代典籍?因为,现代汉语和古代汉语之间,有一道鸿沟。所以,《诗经》和一切古代典籍,在当代的第一问题都是怎么转化为现代汉语。

那么,当代人到底怎么“读”《诗经》呢?当代人已经不会诵吟歌唱了,一般人都是从学者的白话文翻译来阅读《诗经》。《诗经》是诗歌,白话文翻译也用白话诗歌的形式翻译。可是,这样的白话文诗歌翻译,失去了许多韵味。

毕世响说,历来对《蒹葭》评价极高,或者说“异人异境,使人欲仙”,或者说“古之写相思,未有过之《蒹葭》者”。近代以来的学者和民间都倾向于以“爱情”或者“思慕”来说《蒹葭》。《蒹葭》的意境应该是既可以感受到冬天,寒风凛冽,又可以感受为正是寒冷刺激出人的情思,才有《蒹葭》声音驻于天地之间。那水,或者结冰,或者明澈。那芦苇,或者给人一个感怀,或者给人一个幽怨,或者给人一个旷远,或者给人一个深邃,这一切都在于烘托出我的那个人:“在水一方。”既是天地无情,听任天各一方,又是近在咫尺,能够感受对方的呼吸;既是与我的那个人不弃不离,又是独与天地精神往来,而不傲睨于万物。

毕世响把《蒹葭》翻译成这样的白话文:

水,芦苇,霜,水中央的人。我欲踏路过去,我在此岸,伊在彼岸。

芦苇,芦苇上的霜,水中高地上的人,水。我欲踏路过去,我在此岸,伊在彼岸。

我的那个人,在那水中的那沙滩上,那水,那芦苇,那芦苇上的那白霜。我欲踏路过去,我在此岸,伊在彼岸。

言语和文字自有其灵性,而《诗经》最大程度地显现了文字的灵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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